Warning: is_file():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(4096): <?xml version="1.0" encoding="utf-8"?> <!DOCTYPE html PUBLIC "-//W3C//DTD XHTML 1.1//EN" "http://www.w3.org/TR/xhtml11/DTD/xhtml11.dtd"> <html xmlns="http://www.w3.org/1999/xhtml" xml:lang="zh-TW"> <head> <title>《巫夢緣》不提撰人</title> <link href="stylesheet.css" type="text/css" rel="stylesheet" /> <link rel="stylesheet" type="application/vnd.adobe-page-template+xml" href="page-template.xpgt"/> </head> <body> <div> <h3>《巫夢緣》不提撰人</h3>《二○一七年十一月三日版》<br />《好讀書櫃》典藏版<br /><br /><br />第一回 二試神童後必達<br /><br /><br />  晴絲漾碧東風裊,九十風光易老;<br />  何處閒花閒草,擔閣人多少。<br />  歡娛忽復生煩惱,恰遇落紅啼鳥;<br />  剛把新愁卻掃,又是愁來了。<br /><br />  ──右調《桃源憶故人》<br /><br />  這一首詞,大概說春色惱人,眠不得,坐不得,也只為春風一吹,人人骨裡就是無情的也動情。何況多才情種,為此千古才人,傷春悲秋,總是春氣秋氣,使他骨酥神顫。如今要說一個極風流、又極貞潔的女兒,先說一個極有才、又極有情的男子。這兩個生在何府何州何縣,做出那樣事來。<br /><br />  且說山東東昌府臨清州地方,明朝成化年間,設立了鈔關,天下客商聚集於此,是一個大大碼頭。凡是官船、糧船、貨船到這所在,必定停泊幾日。故此開行開店的,都做了人家。南邊遊學處館的,來來往往,本地讀書的人,都比前越多越好了。原有新舊兩個城,舊城讀書的多,都沒有客商,覺得冷靜些;新城三街四巷,都是富商大賈住著,十分奢華。偶然有讀書的,卻又敏而好學,會得中舉中進士。有個丁字巷的王秀才,名喚文人,生得一表非俗,娶了妻房李氏,說不盡他的美貌,只是眇了一目,王文人卻愛他得緊,常常對他說道:「我看天下婦人,都只該一隻眼,就是我也標致,反覺多了一隻眼,倒不更俏了。」因此朝弄夜弄,弄成了怯症。做了三年親,纔養了個兒子。為這年是辰年,乳名喚做辰哥,長成三歲。王文人怯症再發,日重一日,燒紙服藥,一些無效。臘月廿五日復病,廿八日就嗚呼哀哉死了。李氏守著兒子,苦苦的度日。況兼父母俱亡,又無兄弟。只有一個妹子,嫁在大橋馮家,是萬金的財主。妹子時常送銀送米,照管姊姊一分。妹夫是個凜膳秀才,喚做馮士圭,平日與與王文人會文吃酒,極說得來的。因此也憑娘子周濟那孤孀窮姊。就是王文人死的那一年,八月中秋,馮家養個女兒,乳名桂姐,又叫做桂仙,取蟾宮折桂的意思。李氏守節,具是冰霜堅操,人人聞知,都是重他。<br /><br />  不覺過了三年,辰哥已是六歲,送與一個蒙師施先生,教他讀些三字經、神童詩,他只消教一遍,就上口了。學名喚做王嵩。施先生見他聰明,比眾不同,就替他取個表字,喚做高山。朝去晚回,不消兩個月,三字經、神童詩,就讀熟了。先生一日,出一個兩字對,命他對。道是:「舉人。」王嵩應聲對道:「進士。」先生十分歡喜,來對他母親說了。竟買大學、中庸與他讀,增到每日四行,又每日五行。只是午時就背,再不忘記了。先生一日,又出一五字對,命他對。道是:「只有天在上。」王嵩應聲對道:「更無山與齊。」先生驚問道:「古詩原有這兩句,你小小學生,如何知得?」王嵩道:「我只覺有先生上句,就有我的下句,連我也不知道。」先生道:「這等看起來,你前世必竟是個飽學,再來投胎的了。再讀幾年,必然是個神童。」<br /><br />  從此不時講幾句大學教他,覆講也都明白。一連讀了三年,四書讀完了,又讀些詩。這年九歲,先生教導他做破題。不消兩月,竟有好破題做出來。又教導他做承題,越發易了。只有起講,再做了半年,方纔有些好處。先生道:「我雖是秀才,卻已老了!」來對他母親道:「令郎十分聰明,必成大器。明年須送與考得起會做文字的先生去。我學生過時的了,不可誤了令郎大事。」李氏道:「先生說那裡話,小兒還是蒙童,求先生再教導他幾年。且待他十二三歲,再作區處。只是束修微細,明年再議加些便了。」先生道:「學生豈為束修多少,只因令郎忒聰明了,是個偉器。恐怕學生過時的學究,誤他大事。既承王奶奶美意,學生領命便了。只是令郎聰明,又肯讀書,可在大寺裡賣書的去處,買一部南方刻的小題文字,待學生精選一精選,一面與他讀,一面與他講,或者也當得明師了。」李氏歡喜不勝,就在頭上取一根小金簪子,遞與施先生。道:「求先生在書店裡抵他一部,說定了多少價錢,過日去取贖。」正是:<br /><br />  賣金買書讀,讀書買金易。<br /><br />  施先生接了簪子道:「如命。」即時辭了自去,果然取了一部小題文章,把與王嵩讀,又講與王嵩聽。<br /><br />  倏忽光陰又過了二年,王嵩已是十一歲,竟開手作文字了。不但四書五經讀得爛熟,講得明透,連韓柳歐蘇的古文,也漸漸看了好些了。此時竅已大開,夜間在家裡,畢竟讀到一更纔睡。但有個毛病,小小年紀見了小丫頭們,他便手舞足蹈,說也有,笑也有。偶然鄰舍有小女兒,到他家頑耍,他悄悄躲在門背後,看前後沒人,就一把摟住,或是親個嘴,或是扯開那女兒的褲子,摸他那件東西。略大些的,知道害羞,被他摟了摟,摸了摸,飛跑去了。若是六七歲的,不知緣故,他便左摟右摸,不肯放他。直待他喊叫起來,方纔放手。<br /><br />  有一日,鄰舍金家一個十一歲的閨女,生得俏麗,也有些知覺的了。被這王嵩甜言美語,哄到自己讀書的小房裡,扯掉他褲子,把自己筆管粗的小陽物,在他兩腿縫裡只管搠,再搠不進,一般兩個都流滑水,只是都不曾破身。有一曲《掛枝兒》為證:<br /><br />  小學生把小女兒低低的叫,你有陰,我有陽,恰好相交。難道年紀小,就沒有紅鸞照。姐姐,你還不知道,知道了定難熬。做一對不結髮的夫妻,也團圓直到老。<br /><br />  且說王嵩把金家的女兒正擒倒著弄,被李氏撞來,不管三七廿一,一把揪著頭髮,扯過來亂打。罵道:「小賊囚!你爺因為貪色,早早的去了,你這賊囚,又這等不長進。」金家女兒提著褲腰飛跑去了,再也不敢上門。從此母親防備著兒子,除了先生那裡去,不輕易放他出門。朝也讀,夜也讀,又讀了二年,已是十三歲了。做的文章,不但先生稱讚,連別人見了,真個人人道好,個個稱奇。<br /><br />  適值提學道按臨東昌府,先打從州縣考起,臨清州官出了告示考童生,一般納卷保結,到這日五鼓,已冠未冠約有千人,齊赴試場。點名領卷,州官見王嵩矮小,只好十一二歲光景,問道:「你這小童生,也來捱擠做什麼?」王嵩道:「童生小,文章不校」州官大驚,便道:「口說無憑,你立在我身邊,待我點名散卷完了,便要面試。」王嵩不慌不忙,答應了一聲,立在州官案桌邊。<br /><br />  不多時,點完了名,散完了卷,州官吩咐各去靜坐聽題。登時出了個題目,都去做了。王嵩立著不見州官發放,知他事忙忘了,走向案桌前,跪下稟道:「求老爺面試。」州官笑道:「我一時倒忘了,你小小年紀敢求面試,也罷,我另出一題,你在我桌邊先做一篇。若好,我當另眼看你,若不通,先打發你出去。」沉吟了一沉吟道:「求面試,求面試,我就出『如不可求』,你去做來。」王嵩不慌不忙,伸紙和墨,頃刻成篇。遞上與州官看,州官展開一看,字畫端秀,已自歡喜了。看了題,起句道:「夫求則未有一可者也,而況求富乎?」州官提起筆來密密圈了,又看到中間,更加警妙,句道:「天下貪夫百倍於廉士,而貧人百倍於富人。.....。」州官拍案叫絕道:「世間有這般奇才,小小年紀,出想靈快,一至於此。只怕你是記誦得來,偶合此題,你再把本日試題去做,若果與此作一般樣好,定然首取。」因問:「十幾歲了?」王嵩道:「童生名雖十三歲,不得年力,還只得十二歲。」州官道:「神童二字,可以相贈。」王嵩一面同人做人兩篇,午後先上堂交卷。州官看了,越加稱讚。及至出案,竟是第一。<br /><br />  因年小才高,得能面試。府考時,州官在場中散卷散完了,帶了案首小童生王嵩,上前稟道:「知州取得一名神童,求老大人面試。」太守看了一看,問了年紀,就教在堂上給桌櫈,另出題考他。州官辭了自去,太守將信將疑,故意出三個理致題目,分明是難他一難。第一個是小德川流;第二個是當灑掃應對,進退則可矣;第三個是且謂長者義乎。這三個題目,不要說小小童生,憑他那個飽學,也須費力。那知王嵩記性高強,讀得時文,何止千篇。這三題都有好文記得,提起筆來,略略改竄,一揮而就。日纔正午,太守看了道:「果是神童,只怕一府之中,更無敵手。」吩咐庫吏,領去賞了酒飯,依舊補做本日考題。說道:「取你第一。」王嵩謝了,去領過飯,又補做了兩篇,案出,又是第一。<br /><br />  提學道到了東昌府,先考童生,後考秀才。臨清是首州,頭一日,就考臨清童生。聊城童生,點名搜檢進去,到提學道案前領卷,領案是王嵩,燈光之下,愈覺矮小。提學道叫:「住了!」問道:「大大一個州,偏是你一些孩子領案。」王嵩稟道:「只論文字,不論年紀,宗師老爺,若以年紀取人,豈不失之。」提學笑了笑。道:「小時了了,大未必然。從第二名派卷,留這誇嘴的小童生,在我案前面試。」不消一個時辰,唱名散卷完了,各依號數坐定。提學道先出了眾人題目,纔喚臨清小童生到面前,出一個題目是「童子見」三字。王嵩就立在案桌邊,磨起墨來,也不起草,提筆就寫。提學道見他寫過了破題,叫:「取來看!」只見破題道是:「聖人之見童子,見以童也。」提學道點點頭道:「有些意思!發與他做完了拿上來看。」不消一個時辰,王嵩已做完了,送與宗師看。看到中間二句,道是:「童子之互鄉,不可見也。互鄉之童子,可見也。童子之互鄉,則習相遠,習相遠,不可見也。互鄉之童子,則性相近,性相近,可見也。」提學道大加稱讚,便吩咐:「天色尚早,可歸本號,做完了本日二題,若果如法,仍當首取。」王嵩領了卷子,照號坐定,去做那兩篇文字,還是他頭一個納卷。題學道看了嘆道:「神童!神童!」就面取第一。有詩為證:<br /><br />  誰道童心乍離胎,居然奪卻錦標還;<br />  文章處處逢青眼,報道神童得意來。<br /><br />  且說王嵩連考三個案首,那個不知,那個不愛。喜得個母親李氏,手舞足蹈,姨夫馮士圭也道:「外甥大才,不久必成大器。」對他娘子與女兒道:「此子果好大才,但從來神童每每夭折。看他五六年,若像個有福祿壽的,便把我家桂仙配他。」這個口風,馮家娘子傳與姊姊李氏知道,故此臨清勢利的人家,常常央媒人來說親,要招贅王嵩為婿。李氏道:「我只得一個兒子,又且年幼,還不是定親的時候。」就大家停住了。說便這般說,馮家看得王嵩比前大不同,心裡頭招他為婿,凡攻書貲本、進學使費、謝師禮儀,都從這姨父家送來。迎送了新秀才入學,王嵩領了謝禮,先到施先生家叩拜了。次日就去拜見姨娘姨父,拿一個愚甥名帖到馮家來。先讓姨父姨娘請坐,待孩兒叩見。夫妻二人不肯坐,卻同受了他四拜。王嵩又請表妹見了,馮士圭只為要招他為婿,回言道:「有不相見哩!桂仙尚未梳洗,賢甥且到書房裡少坐。」王嵩隨了馮士圭到書房裡過午,不題。<br /><br />  且說桂姐已十一歲了,讀了幾年書,通文識字,也是一個女中才子。聽得說表兄是個神童,一連考了三個案首,心上已抵慕他,又聽得父親前日的話,巴不能夠見他,看看近來長成如何了。那知馮士圭回了,不得一見。桂姐叫大丫頭露花,吩咐他看王家小官人,在那裡留飯。露花去不多時,回覆桂姐道:「在書房裡留飯,只得老相公獨自陪他。」桂姐年小,還不曉得什麼,只是愛才的念頭,卻比私心反急,忙忙叫露花跟隨了,走到書房門口去張那表兄。只見:<br /><br />  眼含秋水,肌映春花,清素之中,微流麗藻,風塵之外,獨秀瑤林,嘆天骨之多奇,喜人姿之偏挺。行見士林耀彩,百尺無枝。但逢筆陣交鋒,一戰而霸。<br /><br />  桂姐看了一看,嘆道:「兩三年不見,長成得恁般俊偉,這定是個舉人進士,我爹爹卻愁神童每每夭折,豈不是過慮?」露花問道:「王家小官人,今年幾歲了?」桂姐道:「大我兩歲,今年十三歲了。」露花道:「桂姑娘嫁了這樣一個姐夫,也不枉了聰明美貌。」桂姐笑道:「這丫頭壞了。」那知笑了響了些,被王嵩耳快,已聽見了。舉眼往門外看,但見:<br /><br />  四尺身材,十分顏色。腰如約素,肩若削成。皓齒內鮮,丹唇外朗。如池翻荷而流影,宛風動竹而吹衣。忽露面,則出闇入光;乍移身,則含羞隱媚。有情有態,如合如離。安得夜托夢以交靈,敢望晝聘心以舒愛。<br /><br />  王嵩本是多情種子,見了這般美貌,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。心上想道:「怎得表妹這樣女兒為妻,也不枉了人生一世。」只因姨父馮士圭前日的言語,母親為有「夭折」兩字,不曾對兒子說,所以心神恍惚,惟有羨嘆。兩下裡正看個不了,姨娘走出來,叫了女兒進去。王嵩一心對著嬌姿,不覺手裡酒盃,竟脫落在桌上了。馮士圭回頭一看,桂姐已去,並不見人,也就大家不覺了。王嵩辭以不能飲了,吃了午飯,起身又入內裡。謝了姨娘,告別前去。回家思思想想,只戀著表妹桂姐,還虧未知女人情趣,想了幾日,也就丟開了。只是桂姐心裡時時刻刻,指望爹爹心回意轉,招表兄為婿。正是:<br /><br />  白雲本是無心物,卻被東風引出來。</div></body></html> in /var/www/vhosts/enjoyreadinghour.com/zh.enjoyreadinghour.com/eKatab/REST.class.php on line 799
巫夢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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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巫夢緣》不提撰人

《二○一七年十一月三日版》
《好讀書櫃》典藏版


第一回 二試神童後必達


  晴絲漾碧東風裊,九十風光易老;
  何處閒花閒草,擔閣人多少。
  歡娛忽復生煩惱,恰遇落紅啼鳥;
  剛把新愁卻掃,又是愁來了。

  ──右調《桃源憶故人》

  這一首詞,大概說春色惱人,眠不得,坐不得,也只為春風一吹,人人骨裡就是無情的也動情。何況多才情種,為此千古才人,傷春悲秋,總是春氣秋氣,使他骨酥神顫。如今要說一個極風流、又極貞潔的女兒,先說一個極有才、又極有情的男子。這兩個生在何府何州何縣,做出那樣事來。

  且說山東東昌府臨清州地方,明朝成化年間,設立了鈔關,天下客商聚集於此,是一個大大碼頭。凡是官船、糧船、貨船到這所在,必定停泊幾日。故此開行開店的,都做了人家。南邊遊學處館的,來來往往,本地讀書的人,都比前越多越好了。原有新舊兩個城,舊城讀書的多,都沒有客商,覺得冷靜些;新城三街四巷,都是富商大賈住著,十分奢華。偶然有讀書的,卻又敏而好學,會得中舉中進士。有個丁字巷的王秀才,名喚文人,生得一表非俗,娶了妻房李氏,說不盡他的美貌,只是眇了一目,王文人卻愛他得緊,常常對他說道:「我看天下婦人,都只該一隻眼,就是我也標致,反覺多了一隻眼,倒不更俏了。」因此朝弄夜弄,弄成了怯症。做了三年親,纔養了個兒子。為這年是辰年,乳名喚做辰哥,長成三歲。王文人怯症再發,日重一日,燒紙服藥,一些無效。臘月廿五日復病,廿八日就嗚呼哀哉死了。李氏守著兒子,苦苦的度日。況兼父母俱亡,又無兄弟。只有一個妹子,嫁在大橋馮家,是萬金的財主。妹子時常送銀送米,照管姊姊一分。妹夫是個凜膳秀才,喚做馮士圭,平日與與王文人會文吃酒,極說得來的。因此也憑娘子周濟那孤孀窮姊。就是王文人死的那一年,八月中秋,馮家養個女兒,乳名桂姐,又叫做桂仙,取蟾宮折桂的意思。李氏守節,具是冰霜堅操,人人聞知,都是重他。

  不覺過了三年,辰哥已是六歲,送與一個蒙師施先生,教他讀些三字經、神童詩,他只消教一遍,就上口了。學名喚做王嵩。施先生見他聰明,比眾不同,就替他取個表字,喚做高山。朝去晚回,不消兩個月,三字經、神童詩,就讀熟了。先生一日,出一個兩字對,命他對。道是:「舉人。」王嵩應聲對道:「進士。」先生十分歡喜,來對他母親說了。竟買大學、中庸與他讀,增到每日四行,又每日五行。只是午時就背,再不忘記了。先生一日,又出一五字對,命他對。道是:「只有天在上。」王嵩應聲對道:「更無山與齊。」先生驚問道:「古詩原有這兩句,你小小學生,如何知得?」王嵩道:「我只覺有先生上句,就有我的下句,連我也不知道。」先生道:「這等看起來,你前世必竟是個飽學,再來投胎的了。再讀幾年,必然是個神童。」

  從此不時講幾句大學教他,覆講也都明白。一連讀了三年,四書讀完了,又讀些詩。這年九歲,先生教導他做破題。不消兩月,竟有好破題做出來。又教導他做承題,越發易了。只有起講,再做了半年,方纔有些好處。先生道:「我雖是秀才,卻已老了!」來對他母親道:「令郎十分聰明,必成大器。明年須送與考得起會做文字的先生去。我學生過時的了,不可誤了令郎大事。」李氏道:「先生說那裡話,小兒還是蒙童,求先生再教導他幾年。且待他十二三歲,再作區處。只是束修微細,明年再議加些便了。」先生道:「學生豈為束修多少,只因令郎忒聰明了,是個偉器。恐怕學生過時的學究,誤他大事。既承王奶奶美意,學生領命便了。只是令郎聰明,又肯讀書,可在大寺裡賣書的去處,買一部南方刻的小題文字,待學生精選一精選,一面與他讀,一面與他講,或者也當得明師了。」李氏歡喜不勝,就在頭上取一根小金簪子,遞與施先生。道:「求先生在書店裡抵他一部,說定了多少價錢,過日去取贖。」正是:

  賣金買書讀,讀書買金易。

  施先生接了簪子道:「如命。」即時辭了自去,果然取了一部小題文章,把與王嵩讀,又講與王嵩聽。

  倏忽光陰又過了二年,王嵩已是十一歲,竟開手作文字了。不但四書五經讀得爛熟,講得明透,連韓柳歐蘇的古文,也漸漸看了好些了。此時竅已大開,夜間在家裡,畢竟讀到一更纔睡。但有個毛病,小小年紀見了小丫頭們,他便手舞足蹈,說也有,笑也有。偶然鄰舍有小女兒,到他家頑耍,他悄悄躲在門背後,看前後沒人,就一把摟住,或是親個嘴,或是扯開那女兒的褲子,摸他那件東西。略大些的,知道害羞,被他摟了摟,摸了摸,飛跑去了。若是六七歲的,不知緣故,他便左摟右摸,不肯放他。直待他喊叫起來,方纔放手。

  有一日,鄰舍金家一個十一歲的閨女,生得俏麗,也有些知覺的了。被這王嵩甜言美語,哄到自己讀書的小房裡,扯掉他褲子,把自己筆管粗的小陽物,在他兩腿縫裡只管搠,再搠不進,一般兩個都流滑水,只是都不曾破身。有一曲《掛枝兒》為證:

  小學生把小女兒低低的叫,你有陰,我有陽,恰好相交。難道年紀小,就沒有紅鸞照。姐姐,你還不知道,知道了定難熬。做一對不結髮的夫妻,也團圓直到老。

  且說王嵩把金家的女兒正擒倒著弄,被李氏撞來,不管三七廿一,一把揪著頭髮,扯過來亂打。罵道:「小賊囚!你爺因為貪色,早早的去了,你這賊囚,又這等不長進。」金家女兒提著褲腰飛跑去了,再也不敢上門。從此母親防備著兒子,除了先生那裡去,不輕易放他出門。朝也讀,夜也讀,又讀了二年,已是十三歲了。做的文章,不但先生稱讚,連別人見了,真個人人道好,個個稱奇。

  適值提學道按臨東昌府,先打從州縣考起,臨清州官出了告示考童生,一般納卷保結,到這日五鼓,已冠未冠約有千人,齊赴試場。點名領卷,州官見王嵩矮小,只好十一二歲光景,問道:「你這小童生,也來捱擠做什麼?」王嵩道:「童生小,文章不校」州官大驚,便道:「口說無憑,你立在我身邊,待我點名散卷完了,便要面試。」王嵩不慌不忙,答應了一聲,立在州官案桌邊。

  不多時,點完了名,散完了卷,州官吩咐各去靜坐聽題。登時出了個題目,都去做了。王嵩立著不見州官發放,知他事忙忘了,走向案桌前,跪下稟道:「求老爺面試。」州官笑道:「我一時倒忘了,你小小年紀敢求面試,也罷,我另出一題,你在我桌邊先做一篇。若好,我當另眼看你,若不通,先打發你出去。」沉吟了一沉吟道:「求面試,求面試,我就出『如不可求』,你去做來。」王嵩不慌不忙,伸紙和墨,頃刻成篇。遞上與州官看,州官展開一看,字畫端秀,已自歡喜了。看了題,起句道:「夫求則未有一可者也,而況求富乎?」州官提起筆來密密圈了,又看到中間,更加警妙,句道:「天下貪夫百倍於廉士,而貧人百倍於富人。.....。」州官拍案叫絕道:「世間有這般奇才,小小年紀,出想靈快,一至於此。只怕你是記誦得來,偶合此題,你再把本日試題去做,若果與此作一般樣好,定然首取。」因問:「十幾歲了?」王嵩道:「童生名雖十三歲,不得年力,還只得十二歲。」州官道:「神童二字,可以相贈。」王嵩一面同人做人兩篇,午後先上堂交卷。州官看了,越加稱讚。及至出案,竟是第一。

  因年小才高,得能面試。府考時,州官在場中散卷散完了,帶了案首小童生王嵩,上前稟道:「知州取得一名神童,求老大人面試。」太守看了一看,問了年紀,就教在堂上給桌櫈,另出題考他。州官辭了自去,太守將信將疑,故意出三個理致題目,分明是難他一難。第一個是小德川流;第二個是當灑掃應對,進退則可矣;第三個是且謂長者義乎。這三個題目,不要說小小童生,憑他那個飽學,也須費力。那知王嵩記性高強,讀得時文,何止千篇。這三題都有好文記得,提起筆來,略略改竄,一揮而就。日纔正午,太守看了道:「果是神童,只怕一府之中,更無敵手。」吩咐庫吏,領去賞了酒飯,依舊補做本日考題。說道:「取你第一。」王嵩謝了,去領過飯,又補做了兩篇,案出,又是第一。

  提學道到了東昌府,先考童生,後考秀才。臨清是首州,頭一日,就考臨清童生。聊城童生,點名搜檢進去,到提學道案前領卷,領案是王嵩,燈光之下,愈覺矮小。提學道叫:「住了!」問道:「大大一個州,偏是你一些孩子領案。」王嵩稟道:「只論文字,不論年紀,宗師老爺,若以年紀取人,豈不失之。」提學笑了笑。道:「小時了了,大未必然。從第二名派卷,留這誇嘴的小童生,在我案前面試。」不消一個時辰,唱名散卷完了,各依號數坐定。提學道先出了眾人題目,纔喚臨清小童生到面前,出一個題目是「童子見」三字。王嵩就立在案桌邊,磨起墨來,也不起草,提筆就寫。提學道見他寫過了破題,叫:「取來看!」只見破題道是:「聖人之見童子,見以童也。」提學道點點頭道:「有些意思!發與他做完了拿上來看。」不消一個時辰,王嵩已做完了,送與宗師看。看到中間二句,道是:「童子之互鄉,不可見也。互鄉之童子,可見也。童子之互鄉,則習相遠,習相遠,不可見也。互鄉之童子,則性相近,性相近,可見也。」提學道大加稱讚,便吩咐:「天色尚早,可歸本號,做完了本日二題,若果如法,仍當首取。」王嵩領了卷子,照號坐定,去做那兩篇文字,還是他頭一個納卷。題學道看了嘆道:「神童!神童!」就面取第一。有詩為證:

  誰道童心乍離胎,居然奪卻錦標還;
  文章處處逢青眼,報道神童得意來。

  且說王嵩連考三個案首,那個不知,那個不愛。喜得個母親李氏,手舞足蹈,姨夫馮士圭也道:「外甥大才,不久必成大器。」對他娘子與女兒道:「此子果好大才,但從來神童每每夭折。看他五六年,若像個有福祿壽的,便把我家桂仙配他。」這個口風,馮家娘子傳與姊姊李氏知道,故此臨清勢利的人家,常常央媒人來說親,要招贅王嵩為婿。李氏道:「我只得一個兒子,又且年幼,還不是定親的時候。」就大家停住了。說便這般說,馮家看得王嵩比前大不同,心裡頭招他為婿,凡攻書貲本、進學使費、謝師禮儀,都從這姨父家送來。迎送了新秀才入學,王嵩領了謝禮,先到施先生家叩拜了。次日就去拜見姨娘姨父,拿一個愚甥名帖到馮家來。先讓姨父姨娘請坐,待孩兒叩見。夫妻二人不肯坐,卻同受了他四拜。王嵩又請表妹見了,馮士圭只為要招他為婿,回言道:「有不相見哩!桂仙尚未梳洗,賢甥且到書房裡少坐。」王嵩隨了馮士圭到書房裡過午,不題。

  且說桂姐已十一歲了,讀了幾年書,通文識字,也是一個女中才子。聽得說表兄是個神童,一連考了三個案首,心上已抵慕他,又聽得父親前日的話,巴不能夠見他,看看近來長成如何了。那知馮士圭回了,不得一見。桂姐叫大丫頭露花,吩咐他看王家小官人,在那裡留飯。露花去不多時,回覆桂姐道:「在書房裡留飯,只得老相公獨自陪他。」桂姐年小,還不曉得什麼,只是愛才的念頭,卻比私心反急,忙忙叫露花跟隨了,走到書房門口去張那表兄。只見:

  眼含秋水,肌映春花,清素之中,微流麗藻,風塵之外,獨秀瑤林,嘆天骨之多奇,喜人姿之偏挺。行見士林耀彩,百尺無枝。但逢筆陣交鋒,一戰而霸。

  桂姐看了一看,嘆道:「兩三年不見,長成得恁般俊偉,這定是個舉人進士,我爹爹卻愁神童每每夭折,豈不是過慮?」露花問道:「王家小官人,今年幾歲了?」桂姐道:「大我兩歲,今年十三歲了。」露花道:「桂姑娘嫁了這樣一個姐夫,也不枉了聰明美貌。」桂姐笑道:「這丫頭壞了。」那知笑了響了些,被王嵩耳快,已聽見了。舉眼往門外看,但見:

  四尺身材,十分顏色。腰如約素,肩若削成。皓齒內鮮,丹唇外朗。如池翻荷而流影,宛風動竹而吹衣。忽露面,則出闇入光;乍移身,則含羞隱媚。有情有態,如合如離。安得夜托夢以交靈,敢望晝聘心以舒愛。

  王嵩本是多情種子,見了這般美貌,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。心上想道:「怎得表妹這樣女兒為妻,也不枉了人生一世。」只因姨父馮士圭前日的言語,母親為有「夭折」兩字,不曾對兒子說,所以心神恍惚,惟有羨嘆。兩下裡正看個不了,姨娘走出來,叫了女兒進去。王嵩一心對著嬌姿,不覺手裡酒盃,竟脫落在桌上了。馮士圭回頭一看,桂姐已去,並不見人,也就大家不覺了。王嵩辭以不能飲了,吃了午飯,起身又入內裡。謝了姨娘,告別前去。回家思思想想,只戀著表妹桂姐,還虧未知女人情趣,想了幾日,也就丟開了。只是桂姐心裡時時刻刻,指望爹爹心回意轉,招表兄為婿。正是:

  白雲本是無心物,卻被東風引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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